致敬已故画家林子平
新加坡最高龄画家林子平(Lim Tze Peng)于2025年2月3日与世长辞,享年103岁。他从不与人竞争,更不树敌,在日复一日的创作中汲取生活的乐趣。他希望保留佳作,日后捐献给国家,体现对艺术的无私奉献。 2021年6月,林先生即将迎来101诞辰并举办百岁个展,《MUSE》与他进行深度专访,请他分享70多年艺术生涯的心路历程。
WORDS 胡锦伟

(原刊于2021年6月)
来到林子平先生位于直落古楼住家二楼的“古石斋”画室,老人家仍在午睡。他前一晚睡得不好,午餐后回房补眠。薄薄的窗帘筛滤阳光,树影乍现,这里既是他的创作空间,也是日常生活角落。加框的画作竖着摆放墙边,架上堆叠着一卷卷上了墨彩的宣纸,林家第二代林树国说,那些是他父亲不满意的画作,全都搁在一边。然而对收藏家来说,这为数200多张作废的画都是瑰宝,但艺术家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过不了自己那关,弃之不可惜。
墙上挂着一副描绘旧时新加坡河景观的水墨画,林树国说有收藏家出价六位数想要收购这幅作品,老先生不为所动,希望保留这幅作品,日后捐赠出去。林老先生投身艺坛70多年,创作了上万幅书画,曾捐赠200幅作品给新加坡国家美术馆,同时捐出百多幅墨宝给母校中正中学,并且在校园湖畔设立“林子平艺术馆”,以及举办两年一度的“林子平美术奖比赛”,鼓励学生和校友积极投入艺术创作。
心存仁爱是养生之道
林老先生微笑走进画室,一脸慈祥,一如他早年在马来甘榜、牛车水等本土题材画作中表现的敦厚人情。家常的白汗衫和黑色西裤,就像未着色的宣纸,让画家挥毫泼墨、直抒胸臆。
生于1921年9月28日,即将迎来101岁生日,林子平是新加坡最高龄画家,至今仍未言休。他在2003年以83之龄获颁文化奖,与2011年获奖的已故画家林友权同为最高龄的文化奖得主。问及养生之道,老先生答:“古人说,仁者寿。做人要有爱心,不要和别人争长竞短,要谦虚。在新加坡艺坛上,我没有敌人。”
他笔耕不辍,每天创作两幅书画,没时间计较各种琐事,心宽,自然体健。他通常在下午画画,一画就是四、五个小时。“时间很宝贵,我每天都画,不停地画。我一路来就只是认真作画,天天想着画画,没有其他。”
今年6年月中旬举办的林子平个展《墨魂:百岁林子平》(Soul of Ink: Lim Tze Peng at 100),由华族文化中心总裁刘思伟担任策展人,资深媒体人及艺术收藏家云大篪撰写的同名新书也在画展开幕当天发布。我在展览前夕上门l啊我采访,他说这次在百岁个展中呈现过去一年创作的20幅新作,并请来李显龙总理担任开幕主宾,对他而言别具意义。他说:“很难得,希望能办得比以前更好。

画过百多幅新加坡河
林子平在新民小学掌校32年,1981年退休后成为全职画家。他从书法走进绘画,早期创作主要是写生,描绘新加坡河、街巷风情等本地景观。他指着墙上的新加坡河畔水墨画说,这个题材前后画了百多次,最近以旧作为蓝本重新创作,将过去尺寸较小的画稿放大,去繁从简,同时强化有趣的细节,使画面更为生动。
当年在河畔写生,捕捉真实景物,如今他凭记忆再现一个时代的情怀,笔墨间凝聚浓厚的情感。“我很喜欢新加坡河,它曾是新加坡的经济命脉,充满活力,是国家的母亲河。我对这条河一直念念不忘,也常常想起旧时的新加坡。”
画中的驳船停靠河边卸货,岸上有工人将货物搬上卡车,或是以推车送到河畔的货仓存放,生机勃勃的民生情景。对照今天的驳船码头,那排受保留店屋已改建成各地风味食肆,河边变成游客用餐区,澄净的河面不再有驳船游过,老先生画笔下的河畔风情是再也回不去的历史场景。“现在的新加坡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想把过去的画面留下来,让将来的人也能看到过去的新加坡河,这是有历史价值的。”
他认为,年轻画家应该先以自己熟悉的地方和乡土的景物为创作题材,跟着才向外地取经。“画画一定要努力、认真,不可以投机取巧,没有捷径可走。”

画久了就会有突破
林子平的画风在新千禧年之后有了很大的突破,从写实和写意进入抽象领域,创作了以书法笔划勾勒出枝干的树木系列画作、颜色书法等实验性作品,跳出传统的规范,神采飞扬。古人说:人生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规,当时老先生已年过八十,在评论家眼里算是大器晚成。
他表示,创作形式的转变是自然而然的演化和顿悟,并非刻意求之。“画久了,就会有新的想法。画多了,认真地画,就会熟能生巧,自然而然有新的表现手法。”
老先生近年创作的“糊涂字”系列,将书法和绘画融为一体,回归书画同源的理念。他说书法其实没有所谓的突破,字写多了,自然就会写得好;当初开始画画时,无意识地把绘画融入书法之中,反之亦然,开创书画结合的新面貌。
他除了天天创作之外,闲时会翻看各种画册,研究别人的作品和画法。“有时躺在床上,也会认真思考,一直在想,怎样才能画得更好?因为喜欢艺术,所以一天一天画下去。”
目前市场上流通的林子平书画约5000多张,水墨画和书法各占一半,油画则少于百幅。他的作品深受新加坡及海外收藏家青睐,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本地知名收藏家许少全、王天发和傅文克。许少全是拥有最多林子品作品的收藏家,曾把200多幅书画捐赠给新加坡国家美术馆。王天发在东部地区开设艺术储藏仓库,同时展出个人收藏的多位本地艺术家作品,几年前还为林子平举办回顾展,庆祝画家95岁生日。
把最佳作品献给国家
自1998年首办个展以来,林子平曾多次举办由画廊和收藏家主办的个展,也曾受邀到中国和印度办展。谈到对这次百岁个展的感想和期望,他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很不容易的,不是你能得到什么,而是你应该奉献些什么。我想把我最好的画保留下来,日后让儿子将这几百幅作品捐赠给国家,为国争光。”
他指出,新加坡在各方面都很成功,唯独文化艺术领域还需努力。“一个国家除了商业发展之外,还要展现文化水平,才能提高国际地位。我看到很多国家在文化事业方面做得很好,希望新加坡也一样。”
我对他他,这番话一定要在画展开幕礼上亲口向李显龙总理转达,老先生笑答:“如果总理问我,我就会说。”后来他在开幕礼上告诉总理,计划再把200幅个人优秀作品捐赠给国家的美术机构,期望能设立一个永久展馆展出,让人人都能欣赏。
认真创作,明天画得比今天更好,天天都有好的作品出现,这是林老先生的座右铭,也是他健康长寿的秘诀。
